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貓04

四周是無垠的黑暗,潮濕而帶著讓人難忍的血腥氣味,沒有風的氣味,也沒有大地的氣息,騷動的耳語似乎比往常更大聲了,他蜷起身子,牽扯到肩膀上貫穿的傷口,卻已經沒有力氣再做出什麼反應。

—真是個…廢物啊。

耳語持續著,他閉著眼睛,想要讓耳語停消些,反而更加倡狂。

—吶吶、你多久沒有餵食我了…那些活生生的,抓住你的玩意兒…就是上好的美饌啊…看得我都餓了……你這個廢物…居然放棄了進食的大好機會…。

「夠了…閉嘴…」他對自己說道。

整個手臂痛得難以動作,他拱著腰,把自己翻過身,側躺著,扯動鎖鏈叮噹的響,在似乎僅有他一人的地牢裡份外響亮,背後本來乾涸的血漬又再度被濡溼,傷口再次裂開,痛得不像話。

沒有辦法察看傷口到底怎麼樣了。

他沾著地面上的血液,輕聲召喚,四周微微亮了一下,青色的符文一閃而逝,有禁制,他沒有辦法召喚。

苦笑著,他調整姿勢讓自己舒服點,默默想著該怎麼脫離這個窘境,尾尖一甩,抽起地面的石頭往應該是柵欄的地方飛去,青色的符文再度一閃而逝。

真是絕啊…。
他輕輕歎了口氣,不知道從哪裡傳來輕輕的腳步聲,慢慢的走近,吱呀的一聲輕響,牢籠打開,符文被截斷亮起,照亮了四周,他低伏在地面,尾尖捲起破碎的石塊,撫摸著石塊,握著鈍面露出尖端,雖然沒什麼殺傷力,不過將就著點,說不定就能逃出生天。

輕輕的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下,是個雌性,緩緩的在他身側蹲下,尾尖甩動,石塊尖銳的一端直接逼近她沒有焦距的眼前,很近,她卻絲毫不畏懼。

「……不要用傀儡,有種,直接出來見我。」

雌性的下巴微微動了一下,發出了屬於青年的聲音。

「……等我過去,不許走。」

被當作傀儡的雌性站起身,緩慢的拖著腳步走向牢籠外面,沒有注意到低矮了些的牢籠,一頭撞上,雌性的腦袋咕嚕嚕地滾了下來,沒有頭顱的身軀繼續向前走,隱沒在黑暗之中。

他撐著身子坐起,挺直著腰背,靠在牆上會讓他被鎖鏈貫穿的肩胛更難受,他在青色符文的微光下,等到了比起先前傀儡更重了一些的腳步聲。

一頭鮮艷的紅髮,配在腰後的祭刀…希亞怎麼想也不該是這樣的大人物。

「輔祭大人,真是閒情逸致啊。」他笑了笑,大量失血讓他有些暈眩。

風郁沒有說話,青色符文讓室內泛起一抹讓人噁心的色澤,地面上大灘的血跡,眼前這個桀驁不馴的傢伙,在這麼失血下去遲早會死。

「……別亂動。」他從懷中拿出一棵小小的植物,放在地上,希亞輕輕喃唸著什麼,半枯萎的植物泛起微微的藍光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,佈滿了地面,攀上牢籠的柵欄,青色符文不堪一擊,瞬間被泛著柔和微光以及帶著微弱溫度的小小藤蔓植物撕得粉碎,連緊緊鑲嵌在石壁上的鎖鏈也被扯出來,扔在地面上,被植物覆蓋。

「好了,別激動…小傷而已。」希亞輕聲道,暴虐生長得植物才和緩下來,風郁向前一步,腿側就是一痛,被本來不銳利的葉緣劃破了護腿,小腿上鮮紅的一道。

「…讓他過來。」希亞無奈著「我這個傷口你們也治不了,把他困在那裡也沒有用啊,別生氣了,也不可以跟殿下們說…知道沒?」

「你在跟他們說話?」風郁的表情有些驚愕,希亞看著植物的表情還帶著微微的笑意,延伸轉到他臉上時,溫暖的金色眸子已經冰寒,如同一塊硬梆梆的金礦。

「和你沒有關係吧。」希亞說著。

「……也是。」聽見他這樣的回答,風郁似乎微微愣了一下,垂著腦袋,悶聲道「我來幫你處理傷口?」

「部落裡沒藥師了?」希亞皺了皺鼻子。

「年輕一代不敢來,老一輩的不想來。」風郁輕輕碰上露出他胸膛的尖銳六角錐符文微微閃過,六角錐落在地面發出沉重的聲響,傷口已經擱置一段時間了,有些已經開始密合,他四處看著,找尋剛剛傀儡帶來的藥箱。

「拿出來,藏什麼…是給我用的…。」希亞哭笑不得。

植物沙沙的響著,風郁很快就看見被枝葉糾纏的藥箱。

「……你的癒合能力真好。」風郁微微撥開傷口,已經有一部分的血肉覆著鎖鏈,傷口中不乾不淨的參雜著衣物碎片和奇怪的碎片。

「你弄吧,我不怕痛。」希亞垂下眼。

「我看著痛…麻藥還是會上的。」風郁輕聲道「真的痛得受不了,告訴我。」

希亞沒有應聲,塗上麻藥的刀鋒小心翼翼的進入傷口,刮去覆在異物上的血肉,貫穿身體的鎖鏈慢慢鬆動,滑出體外。

風郁專注的看著傷口,處理完一邊,再去處理另一邊,希亞微微側過眼神就看得見他在微黃的花芒下,專注的碧色眼眸,還有從頰側滑落的汗水。

「……幾天了?」希亞突然出聲,風郁被他嚇得手一顫,刀鋒和鎖鏈發出清脆的碰撞聲。

「……什麼幾天?」風郁被他嚇得不輕,吞了吞口水道。

「我在這裡,待幾天了?」希亞問著。

「加上今天,已經是第四天了。」風郁小心的把手上的小刀放在他膝上,伸出指甲微微合攏充當鑷子,碎片和肉濘在一塊兒,希亞的呼吸有些急促,眼眸閉上,黏膩濡溼的聲音迴盪著。

風郁清理好傷口,拿出剪刀,把他的上衣剪開撥下,白皙赤裸的上身結實勁瘦,染滿了乾涸的血跡以及新流的鮮紅。

風郁起身,希亞抖了抖耳朵,抬眼看他。

「我去弄點水,幫你擦一擦。」風郁安撫道「包紮好了,我帶你離開這裡。」

希亞重新閉上眼,很疲憊的樣子。

濕潤的毛巾隨著他回來覆蓋在身上,僅有帶著他手掌的微溫,不過依舊冷的讓人發顫,風郁輕手輕腳的把傷口包紮好,希亞安靜的任由他擺弄著。

「……你們祭殿,到底隱瞞了什麼?」希亞問道「我要死,也要死個明白…」

「……祭品,原本不是你。」風郁垂下手,沾染著血跡的手指緊握在膝上,聲音微微的顫抖著。

「喔?繼續說。」希亞從鼻尖呼出一口氣,像是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。

「你知道風翼嗎?」風郁穩定了一下自己的聲音,希亞想了想,點頭,風郁接著說了下去「他才是真正的祭品…可是他那麼小……大祭司,捨棄了十歲壽命,和巴斯特交換的結果,就是你。」

「……。」希亞抿了抿唇,沒有說話,風郁起身,走近他,坐在他身邊,扶著他,讓他躺下「……所以,現在呢?」

「我跟大祭司討論過了…剩下的四歲,你能在祭殿……你能以我的護衛身份、在祭殿生活。」風郁脫下外衣,蓋在他身上。

希亞想了想,問道:「我沒得選擇?」

「……還有,這裡。」風郁的聲音很輕,希亞閉著眼睛,嗤笑了聲。

「肯定是那個蛇眼男的主意。」
「……他是大祭司。」

「誰管他。」希亞閉上眼。

「……你睡一下吧,我晚點帶你出去…」風郁替他拉上了衣服,希亞拱著腰,蹭著他的腿把半個上身都壓在他腿上。

「……傷口冷。」希亞背著他悶聲解釋道。

希亞的呼吸聲很輕,身體微微的發燙,傷口的發炎反應,赤裸的背脊裹著繃帶,背脊上細碎的傷疤在花芒的微黃亮光下,一條一條,一塊一塊,他認得這個傷口,太久了,那時候他還小,一個天才型孩子。

現在他似乎已經不認得自己了,風郁微微歎道,只有那股倔強的性子始終不變,刺蝟似的抗拒他。

——四歲之後…這樣的天才將死在自己的手上。

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,他知道,自己的自私害死了他,也違背了多年之前的約定,希亞跟他差了足足兩歲半,他知道希亞從小到大有多坎坷……而最後,他也沒能保全希亞,雖然他已經讓他願意臣服、然而多疑的師父仍是出手重傷他。

「……對不起…」聲音很輕很輕「……真的、真的……很對不起……。」

希亞微微睜開眼睛,背上的微微的濕潤和溫度,他感覺的一清二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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