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薄荷味抹茶色月灣-

15.陌生

不是如同太陽那般溫暖的眸子，帶著隆冬般的刺骨寒意侵入身體，似乎連靈魂都會被跟著凍結，風郁小心翼翼的伸手輕觸他的手臂，卻被不留痕跡的避開，希亞化身成大貓，慢騰騰的踱步走向充滿熾烈陽光的陽台，然後踡身在幾乎能拿來煎肉的陽台上開始打盹。

風郁無言的看著剎蘿驚恐的從他影子內竄出，躲在室內的陰影下顫抖，體內的雄性剎蘿也跟著顫抖了兩下，他安撫的伸出枝葉和希亞影子內的雌性剎蘿糾纏，枝葉摩挲，雖然雌性剎蘿比起雄性剎蘿凶殘許多，在某些時候…例如她吃飽的時候，也是蠻可愛的。

「我去荷藥師那裡……我答應她要去幫忙，你要來嗎？」風郁輕聲問他，希亞晃了晃尾巴，沒有要動的意思，風郁歎了口氣，轉身出門了。

希亞沒有由來的脾氣他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。

說起來希亞什麼時候開始發脾氣的他也不太清楚，昨天明明也沒做什麼，就是等著希亞傷口好，然後他就陪著希亞乖乖的窩在劍閣內，也沒有到醫館晃，然後希亞有個朋友來訪，不由自主的就和那個叫做屈宿的傢伙聊了一整個下午。

說實在希亞遇見的傢伙都不是什麼普通人，在貓妖部落看起來格外出眾的外表和能力，在外面似乎就有那麼一點普通了，雖然希亞在劍閣競技場裡的排名一直都在第三，不過就前十的戰鬥技術而言，希亞不搭配任何術法的純體技……能打到第三已經很厲害了。

再看看自己，本來就沒什麼能力，醫術還差希亞一節，術法見識的又沒有希亞廣泛，每次有工作只能做個輔助……弱個透徹。

「喲，小紅毛，今天沒有陪著阿斂窩在劍閣裡面宅啊？」屈宿趴在醫館的櫃台上不知道寫著什麼，看見他出聲打了個招呼。

「宅？」風郁撓了撓腦後的髮「我通用語還不太好…。」

「就是待在房間裡不出門。」屈宿噗嗤的笑了出來「小紅毛你要不要來看看朝廷御用配方藥啊？我覺得你應該有興趣。」

「欸？」風郁愣了一下「朝廷的藥方？」

「嗯，我的工作就是蒐集各種處方……所有秘密都逃不過我的眼睛。」屈宿微微彎起嘴角，向他招手「來，順便讓我看看阿斂教你多少通用語。」

「…可是我跟荷藥師有約了……。」風郁有些猶豫的看著櫃台上的紙張…真的還蠻好奇的。

「老荷！你們家的小紅毛我借走了啊！」屈宿在櫃台向裡面的診間大喊，風郁拉住他，示意他醫館應該要保持安靜。

「你要借走風郁？不怕慕容斂宰了你嗎？」荷藥師捧著針袋出來「風郁啊，你有跟希亞說你要來這裡？」

「他知道。」風郁接過老藥師手上的針袋，手腳俐落的開始燙針消毒。

「說是借也沒有要帶到哪裡去啦，就是讓他在櫃台，我寫處方順便教他通用語而已，那傢伙應該不至於宰了我。」屈宿聳聳肩膀「反正我們通常都打平手。」

「也可以啊，反正不要離醫劍閣太遠了，風郁的魂魄還沒有穩定下來」荷藥師推了推眼鏡「風郁啊，你要是手閒就幫我把那兩擔子的藥根切一切，小心別切到手了啊。」

「好的。」

風郁和屈宿在櫃台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，屈宿有時候手把手的教他寫字，有時候跟他講起宮廷藥師，潛伏在宮廷的日子久了，聽見的宮廷趣事也多，他什麼都說，其實屈宿這個人很不錯，風趣又多聞。

「風郁啊，剛剛希亞來過，好像要找你，不過看你好像在忙，換了藥就回去了。」荷藥師出來端茶，風郁還在埋頭狂讀藥方，他抬起頭，有些茫然。

「啊？什麼時候？」

「兩三個時辰以前吧，你沒有看見他？」荷藥師忍不住笑，拍了拍他的腦袋「你有了屈宿就不要希亞了，希亞喲，又要陷入沒有搭檔的空窗期了…。」

「他是有了藥方誰都不要了…剛剛我跟他說話，他也沒有理我…。」屈宿喝了口茶感慨「老荷，我差不多要走了，我目前有的資料就那些了，我兩天的假，明天就得回去當個奴才了……留些時間給我放鬆一下，不然老看那群神經病，我都快憋出病了。」

「去吧去吧，風郁你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餐？」荷藥師又重新沖了一壺茶。

「不用了，希亞一個人吃也太可憐，荷藥師還有一群藥師陪呢。」風郁收拾了一下，回到劍閣，希亞不在房裡，千燁趴在桌上已經睡著了。

「奇怪…」希亞會去哪裡？

「唔…你回來啦？」千燁揉了揉眼，抬起頭看他。

「嗯，我吵醒你了？」風郁抱歉的笑了笑。

「還好，希亞跟冥去生池了……他的狀態不太穩定，你們怎麼了嗎？」千燁支著下顎，看他端著茶盤出來，從背袋拿出一些藥草混合。

「他在對我耍脾氣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。」風郁歎了口氣，把藥草磨碎，裝進小布袋中擠出濃墨般的汁液「就很突然的……我也沒幹嘛？」

「你接觸屈宿了？」千燁想了想，指尖輕輕敲著桌面「你千萬不能接觸屈宿……他很討厭屈宿的，可是屈宿卻老是纏著他。」

「呃，是接觸了沒有錯。」風郁尷尬了。

「……屈宿很喜歡希亞，他會不擇手段的排除希亞身邊的任何人……」千燁嘆了口氣「希亞沒跟你說？」

「……因為我跟他說屈宿很有趣，是個好人…他應該不太想戳破吧。」風郁遮臉「然後他就自己生氣了？不會吧？他腦袋在裝什麼……這真的是我認識的希亞嗎？」

「你要知道，他的彆扭個性幾乎是冥的完整傳承…師徒倆像的跟什麼一樣，都死不承認。」千燁拍了拍他的手臂「先別弄了，你去生池把他帶回來吧。」

「好的。」

§

生池在醫劍閣的地下，劍主長時間沉眠在這裡，偶爾會醒來。

一棵巨大的樹伸展枝葉，撐起龐大的穹頂，古老的氣根垂至地面，長成粗壯的枝幹，整個地下空間如同一個迷宮，纖細的草微微散發著光芒。

巨樹下是一個深潭，劍主的水晶棺槨就在樹底的中央，潭水冰冷，劍主清醒時棺槨就會沉入潭中，風郁到生池時聽見枝葉沙沙的晃動，剎蘿畏懼的蜷縮，藏在深處一絲感覺都沒有。

生池是最安靜的。

巨樹的威壓讓生靈畏懼，連隻蟲都不敢進來，巨樹只讓他承認的人進入他的範圍，風郁在進來時感受到了巨樹逼近的意識……冥的意識強勢的衝撞了祂，隱約的警告，巨樹才不滿的退開。

他慢慢的走到巨樹底下，祂的牢騷還在持續著，冥龐大的龍身蜿蜒著伏在水潭旁，墨色的大翼張開，低伏在地，希亞踡著身子依偎在冥身旁，在大翼的遮掩之下似乎是睡著了。

「把他還你了。」冥起身，輕輕用大翼推了推他的腦袋「他就是彆扭的傢伙，好好開導一下吧，跟他鬧脾氣…你還真是幼稚。」

「……是。」風郁苦笑著應聲，希亞已經趁著他們說話默默的翻身面向水潭，擺明了還在生氣的模樣。

他趴上希亞柔軟的毛皮，上面還有太陽的味道，緩緩的摩挲著他的頸脖，希亞發出模糊的呼嚕聲，突然低吼了聲，翻身把他按倒在地，尖銳的利牙逼近他的咽喉。

「笨蛋。」風郁輕輕揪了一下他的耳朵，伏在身上的大貓疼的抖了一下「你不喜歡…告訴我嘛，生什麼氣，嗯？」

希亞閤牙輕輕磨蹭了一下他的頸子，沒有使力，有些癢，風郁抱著他的腦袋，放鬆的躺在草地上，手指沿著貓顱的輪廓摩挲，輕輕嘆氣：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……你的眼神，好像那時候…剎蘿殺死我的時候……我知道你沒有讓剎蘿掌控你，可是，你的眼神真的像極了那個時候，其實我知道是你……但是我還是怕，太陌生了…而且我又……。」

希亞突然抱著他，又翻了個身，讓他趴在自己的肚子上，伸出舌討好的舔著他的下巴，風郁抽出手擁著他，趴伏在他身上，希亞慢慢褪出人身，摩挲著他的背脊，親暱的親吻他的鼻尖。

「……你還是不說話啊？」

「有什麼好說的？」

「你吃屈宿的醋了？」風郁輕笑著。

「為什麼不可以？」希亞從地上支起身子「我們回去吧，一直被祂看著……不太舒服。」

風郁感受到巨樹的不滿，希亞的意識安靜而溫柔輕輕的蹭過祂探出的意識，把祂推離風郁的意識。

「風狐，別鬧了。」希亞輕輕拍了拍身旁的氣根，伸手把風郁拉了起來「我晚點再來看你，乖。」

巨樹的意識居然就這樣安靜的蟄伏了。

「為什麼吃醋了？嗯？」風郁回到房間，就毫無形象的攀上他的背，希亞好脾氣的托著他的腿根在房內轉了轉，最後停在桌邊，風郁坐在桌面上，希亞轉過身，雙手支撐在他身畔，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，風郁雙手攏住他的臉，輕輕摩挲「你怎麼這麼笨呢……以前還比我聰明的呀……」

「誰讓你說你喜歡他。」希亞低聲道「我只愛你一個，你卻對著所有人笑……你讓我怎麼辦？我…」

「笨蛋，喜歡可以對很多人說……」風郁輕輕揪了一下他的耳尖，最近他特別喜歡這個動作「但是，我只愛你…只有你，這樣……不生氣了？」

「就算我不生氣我還是要宰了屈宿那個王八蛋。」希亞靠在他肩上，輕聲哼哼「他在醫館吃你豆腐，你就顧著看藥方…我剁了他！」

「隨便你…你自己別受傷就好了。」風郁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聲。

他想，那樣陌生而冰冷的眼神，應該不會再出現了。

除非這個笨蛋又胡思亂想……不過，這樣就好。

只要在一起…什麼都好。